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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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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

日子過得飛快, 大年三十那天,皇宮格外寂靜。

小雪初晴,日頭照在宮墻的瓦片上, 雪水便如同小雨一樣不停往下滴, 打濕了殿前的臺階,留下一道道水漬。

宋初姀百無聊賴睡了一整日, 醒來時已是傍晚。

她叫來小太監準備了個結實的兩層飯盒,又在裏面塞滿了吃食和她愛吃的點心,隨後便說要出宮。

小太監手上還端著送過來的餃子,聞言一怔,連忙問:“年三十兒,街道空曠, 路上也沒有什麽人,女郎要去何處?”

宋初姀微微一笑, 心情不錯地回答:“刑部大牢。”

她要去找謝瓊, 若是可以, 她想在那裏陪她一晚上。

她前幾日才想起來,她在建康也不是沒有認識的人的,還有謝瓊啊, 她可以陪她在獄中過年。

刑部大牢這四個字可著實嚇壞了小太監,他渾身一抖, 原本端在手中的盤子險些滑落, 好在反應快接住了。

就這麽一個晃神的功夫,宋初姀已經走遠了。小太監來不及多想, 連忙將餃子放在一旁, 小跑著跟了上去。

“刑部大牢濕寒,裏面又亂, 女郎去那裏做什麽啊?”

“那裏可不是好去處,女郎身子弱,去那裏走一遭非生病了不可。”

宋初姀腳步微頓,不置可否道:“我打小兒身體就極好,冬日出去施粥凍上一整日都不見半分咳嗽。你覺得我身子不好,那是因為你們君上太兇,將我嚇出了好幾場病。”

說起這件事,她就滿腹怨言。說這話倒也不算冤枉了裴戍,要不是他一直在她面前逞兇,她也不會時常惶惶不可終日,淋場雨淋個雪就生病。

她埋怨的心安理得,將自己拋了個幹凈。

小太監啞口無言,又想了個措辭道:“女郎若是去大牢,君上回來找不到您可怎麽辦?”

“他回不來”

宋初姀微微抿唇,似乎早就料到了什麽一樣:“他絕對回不來。”

徐州到建康,他才不會這麽快趕回來。

“可是女郎......”

小太監還想要再勸,宋初姀卻不聽,腳步越來越快,轉頭問他:“你是要看我走著去,還是乖乖為我準備馬車?”

“這說什麽也不能讓女郎走著去啊!”

小太監無法,連忙去叫人準備馬車,乘著夜色將宋初姀送出了皇城。

正是年三十舉家團圓的時候,建康街道上格外空曠。

馬車駛過兵部,宋初姀托腮看著緊閉的兵部大門,不由得想起以前兄長在兵部當值時的光景。

那時兄長是九華最被看好的郎君,在兵部擔任要職。也正是因此,兄長時常會因為太忙而回不了家。每到那時候,她便拎著食盒來為兄長送飯,然後催促著兄長吃完,再抽出時間去城東找裴戍溫存。

有好幾次,她都在這裏撞見悄悄來找兄長的謝瓊。那時候的謝瓊還不是殺伐果斷的小將軍,也如所有普通小娘子一樣,和心上人說話時會微微臉紅。

她想得出神,沒察覺到馬車已經緩緩停了下來。

駕車侍衛低聲道:“女郎,到了。”

宋初姀拎起身側的飯盒下馬車,小跑著往刑部大牢去。

——

原本還有人氣兒的寢殿現在也空了,這偌大的皇宮更顯幽靜。

沒了需要伺候的主子,太監宮女們早早下了值去休息,就當是簡單賀了新年。

小太監將寢殿裏的暖爐熄滅,看著寂靜的皇宮,不由地想起當時南夏小皇帝尚在時的模樣。那時候後宮住著小皇帝的三千妃嬪,今日你鬥我明日我鬥她,一片烏煙瘴氣,他們這下做下人每日活得戰戰兢兢生怕殃及池魚,如今雖然冷清了些,卻比之前好了不少。

小太監長長呼出一口氣,埋頭去整理有些淩亂的桌案。

身後傳來稍顯急促的腳步聲,小太監疑惑回頭,看到來人當場楞在原地。

“君...君上?”他連忙直起身子,僵硬著上前迎接。

裴戍周身還帶著外面的冷氣,冷硬的五官在燭光下稍顯淩厲。他掃了四周一眼,沒看到心心念念的人,皺眉問:“她呢?”

小太監不敢隱瞞,立即道:“女郎帶了食盒,說要去刑部大牢。”

刑部大牢?

裴戍眸子一沈,想到了還在刑部大牢的謝瓊。

她去找謝瓊過年了,也對,她應當也是看重這個日子的,他不在,她自然是要去找謝瓊。

雖然心裏明白,但裴戍卻唇角繃直,當即轉身步入寒夜之中。

——

守著刑部大牢的幾個將士正蹲在地上吃餃子取暖,隔著老遠就看到一個小娘子氣喘籲籲跑過來。

宋初姀拎著食盒,懷裏還抱著一壇酒,看到他們微微一笑,將懷中酒遞給他們。

剛從酒肆買下的溫酒,往寒風中一擺,甚至冒出熱氣。

其中一個小將士看到她時眼前一亮,連忙站起來道:“今日是年三十,女郎又來看謝小將軍啊?”

他接過溫酒,低頭聞了聞,眼前一亮,道:“許久不見女郎過來了,還以為女郎今後不來了呢。”

“前段時間因為一些事情耽誤了才沒來,以後也會經常來。”宋初姀頓了頓,補充道:“只要謝小將軍在這裏,就會經常來。”

她柔聲說著,又從袖子裏拿出荷包遞給他們,小聲道:“今日是大年三十,這些銀子給各位小哥買酒去喝。能否通融一下,我想進去看看她。”

小將士楞了一下,回頭看了看身後幾人,面露難色。

宋初姀看出他的猶豫,微微垂首,將食盒給他,扯了扯嘴角,道:“那能否幫我把食盒送進去,今日是年三十,人人都與家人在一起,謝小將軍沒了家人,我想讓她吃些好的。”

“這當然沒問題。”小將士沒有接銀子,低聲說給她道:“女郎來得不是時候,前段時間世家出事,不管是刑部還是大理寺都戒備森嚴,等過段時間風頭過了,女郎應當就可以偷偷去看謝小將軍幾眼了。”

原來是來得不是時候,宋初姀笑了笑,道了聲謝。

她不是沒想過要周問川出面帶她來找謝瓊,只是她與周將軍實在是不算太熟,不好在這個時候打擾他。

即使她知道,若是她去找周將軍,或者去找晏大人,他們一定會帶她進來。但是她還是習慣了一個人,寧願站在墻外望著裏面的謝瓊,也不想欠下旁人的人情。

小將士見她失落,想了個辦法:“女郎稍等片刻,我現在就去給謝小將軍送過去,女郎有沒有什麽話需要傳給謝小將軍?”

宋初姀擡眸,想了想,又搖了搖頭。

她確實沒有什麽要和謝瓊說的,她只是想在今晚和一個熟悉的人一同吃個飯,或者待一會兒。

她已經許久沒有好好過年三十了,以往她在崔家覺得無趣,今年她格外想找個熟悉的人呆一會兒。

見此小將士沒有多言,拎著食盒快步走進去。

旁邊幾個生面孔小將士對她招呼:“冬夜寒冷,女郎要不要來同我們吃一些?”

他們並無惡意,甚至要去給她拿一旁沒有被人碰過的餃子。

宋初姀側目,突然想起許多年前,她偷偷陪著裴戍守城門的時候,那些人也是這麽對她說的。

——冬夜寒冷,小娘子要不要與我們一同喝些小酒?

回過神,宋初姀搖了搖頭,乖乖站在一旁等人出來。

那群小將士們也沒有強迫,只是將火爐往她這裏移了移。

大概是知道她在外面等,剛剛進去的小將士出來得很快,看到她就道:“已經將東西遞給謝小將軍了,謝小將軍還問起了女郎。”

宋初姀支起耳朵,問:“她問了什麽?”

“也沒有問什麽,就是問女郎是否安好。”小將士笑了笑:“我直接說女郎一切安好,省得謝小將軍擔憂。”

聞言宋初姀眉眼之間染上一絲笑意,晃花了眾人的眼。

小將士呆了一瞬,默默紅了臉,又想起她已經成親,連忙錯開目光不敢再看她。

宋初姀還是將荷包塞給他,低聲道:“就當是請你們吃酒了,若是謝小將軍以後有事,還希望小哥多多照應。”

這些小將士成日與男人混在一起,哪裏見過這麽好看的女郎,一時之間忘了拒絕。

宋初姀道謝之後,轉身便走。

待走遠了些,宋初姀緩下步伐,仰頭望著月亮發呆。

距離子時還有三個時辰,她大概真的要自己度過這個年三十了。

“卿卿...”

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,宋初姀一頓,緩緩轉頭。

崔忱身穿粗布衣裳,不見往日貴公子模樣,衣服頹唐的模樣。

見她回頭,崔忱先是一楞,隨即眸中閃過巨大驚喜,當即踉蹌走到她身前。

“當真是卿卿!”

崔忱激動不已,上前去牽她的手,卻被宋初姀眼疾手快躲開了。

即使眼前人避他如蛇蠍,崔忱也不介意,顫抖著聲音道:“我前兩次才被放出來,崔家一倒,祖母病來如山倒,如今已經沒幾日活頭,九妹妹不知受了什麽刺激變得瘋癲不已,如今只有我與崔厭還好好的。只是居無定所,過得實在是拮據。我用僅有的銀子租下一處小院,暫時當做安身之所。”

提到崔厭,崔忱目光緊緊盯著她道:“卿卿想不想去見見厭兒,他整日說要找阿母,但是找不到就整日哭,如今已經憔悴了許多。”

他說著,想起什麽,打量了一眼眼前女子,心疼道:“這個時候出來,卿卿是不是吃了很多苦,聽聞那位新君殘暴不已,卿卿跟在他身邊是不是也很難受?”

宋初姀蹙眉,看著他沒有說話。

崔忱目光惶然,看著她道:“之前是我錯了,本以為將卿卿獻給君上就能保住崔家,沒想到終究是黃粱一夢。卿卿,現在崔家沒了,你和我走吧,我帶你離開建康。”

他說著,一把抓住宋初姀的手要帶人走。

“不是黃粱一夢。”宋初姀沒有動:“他脾氣不太好,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,你和崔厭也活不了。”

她說著,想要掙脫崔忱抓在她手腕上的手,只是用盡全力都無法掙脫不開,只好作罷:“我沒有準備和你走,也沒有受不了新君,崔忱,我喜歡他。”

她不想解釋太多,好脾氣道:“你能不能松開手,我要回宮了,崔厭還在等著你。”

崔忱看著她,目光微滯,良久啞聲道:“卿卿喜歡他?”

宋初姀沒有否認,面露擔憂地看著他。

“那卿卿,為什麽不喜歡我呢?”崔忱看著她,也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哭:“我與卿卿成親三年,卿卿都未曾喜歡我。為何與新君認識不過數月,卿卿就喜歡上新君了?”

當真是說不通了!

宋初姀有些惱,正要去掰他的手,腰間就出現一只強勁有力的手臂將她強行攬了過去。

崔忱還沒反應過來,就被突然出現的男人一腳踹上胸口。

常年服用千金散已經讓他身體虛弱到了極點,強大的沖擊力直接將他掀翻在地。

崔忱悶哼一聲,一擡頭,看到裴戍的臉便是一怔。

他雖只與那個守城士兵有過幾面之緣,但記憶力卻好,很快就認出了眼前人。

長刀出鞘,裴戍臉色難看,一腳踩在崔忱胸口處,冷聲道:“沒聽到她讓你放手嗎?”

崔忱呆楞了許久,吃驚道:“怎麽是你?你不是已經死在當年那場暴.亂中了嗎?”

當年建康出現暴.亂,守城將士全部陣亡,他親眼看著卿卿去收斂屍骨,他怎麽又活過來了?

“廢物!”裴戍居高臨下看著他,不屑道:“你說你喜歡宋翹翹,卻每日都從不同娘子身上醒來。你說你喜歡她,卻為了活命將她獻給本君。你就是這麽喜歡的?”

他眉梢皆是冷意,嘲諷道:“你們九華巷的郎君當真是虛偽又可笑!”

聽到本君兩個字,崔忱一呆,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,原來那位君上,就是當年那個守城的士兵啊.....

他仰頭看向天邊的月亮,明月高懸,周遭星辰黯淡無光,不由得低低笑出了聲。

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!

怪不得新君會對卿卿那般上心,怪不得卿卿說喜歡新君。

他閉上眼,任由裴戍踩在自己胸口,冷風一吹,喉間一陣癢意襲來,他胸膛起伏,咳嗽不止。

宋初姀拽了拽裴戍的袖子,示意他將人松開。

裴戍瞥了她一眼,冷著臉收回腳,卻對崔忱道:“本君打仗時,曾在草原上看到兩個雄獅子為了求偶拼得你死我活,其中一只不敵,被咬了半死,從此就再也不敢出現在那片草原。”

他將冷刀收進刀鞘,警告道:“本君留你在建康已經是仁至義盡,下次若是再出現在她面前,就別怪本君無情。”

宋初姀從他身後探出頭,微微咬唇,低聲道:“我曾給過厭兒一塊玉,若是賣了能補貼許久的家用。”

話音剛落,身前男人便冷哼一聲,將她按回身後。

這次宋初姀沒反抗,乖乖躲在他身後沒再出來。

裴戍翻身上馬,不由分說將少女抱進懷裏,動作粗魯得活像是下山搶小娘子的土匪。

他拍了拍她細腰,示意她坐好,隨後握緊韁繩向皇城走。

男人身上的衣服幾乎被冷風吹透,宋初姀被凍得瑟縮一下,下意識往前移了移,卻被男人又按了回去。

他胳膊牢牢禁錮住她的細腰,冷聲道:“別亂動,這匹馬性子烈,小心被甩出去。”

聽他這麽說,宋初姀當即不敢亂動。

她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,微微仰頭,看著他冷硬的五官,眸子越來越亮,小聲道:“你怎麽今日回來了?”

不是最快也要半個月嗎,當真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了嗎?

裴戍不語,雙腿壓著她裙擺,防止被風掀起,勒緊韁繩加快回去的速度。

見他不說話,宋初姀薄唇輕抿,有些不太高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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